Sanma Mir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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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馬未來

【伏黛】无爱之人

  *

我和里德尔学长一起兼修天文学的第二个学期,姓亚当斯的年轻男助教从天文塔顶楼跳下,巫师体质救下了他,只落得半身瘫痪,至今躺在圣芒戈重症病房没有醒来。男助教自杀未遂的消息一时间成为了学院的新闻,有的学生兴奋好奇,有的学生同情叹息,而与那些人都格格不入觉得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大概只有我和里德尔学长了。

原以为他是绝不会和那些乌合之众一样对此事津津乐道甚至开口提起零星半点,但周五傍晚的斯莱特林休息室,学长停下羽毛笔对着噼里啪啦的炉火发呆,良久后突然开口:“真是在意。”

“什么?”我抬起头。

“亚当斯。“他小声而清晰地说,”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一个巫师要选择用再平凡不过的麻瓜自杀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应该知道这样是无法确定地死去的。“

里德尔学长的眼睛里映着熊熊燃烧的火光,但那并不是愤怒或仇恨的颜色,那种温吞的红是一种平静、旁观、敬而远之的光芒。

我耸了耸肩,合上写完的变形课论文,“但是,学长什么时候对这类事情感兴趣了?“

里德尔学长继续发了一会呆,才突然笑笑对我说:“最近开始练习同情或残忍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没有说话,看着学长收拾起书包和论文,对我笑着说了声“晚安”,便钻入男生休息室的楼梯口了。

 

*

和里德尔学长成为朋友已经是两年了。两年里受到了学长不少的照顾和帮助。学长各门学科都非常优秀,最突出的还是黑魔法防御术。对于总是无力对抗黑魔法的我,他给予了很多的帮助指导。渐渐地,我也能轻松地召唤出我的守护神了,那是一只清冷的白鹤,翅膀抖动,落下一地遗世独立的月光。学长垂下魔杖看着我的守护神,“是仙鹤吗?”他喃喃地说,“很美。”

我有点脸红地道了谢,走廊上渐渐传来下课的喧闹声,我们一起收拾了桌子并离开空教室。

从来不苟言笑的里德尔学长从开学那晚的分院仪式起便对我关照有加,有些靠近不到他的女生嫉妒我,误以为我下了一种叫迷情剂的迷药。但事实上,我也仍在为学长悉心的照料而费解,但也只能找到“是级长对学妹的关心罢了”这一个理由。

在我们渐渐熟识的一个周末,他在图书馆向我发出邀请:“要不要一起去三把扫帚喝一杯?今天是霍格莫德开放日,我有办法让你进去。“一向遵守校规的我看着他平静的神情,也竟然神使鬼差的答应了下来。

“老实说,我根本没有想到你会被分入斯莱特林。”他喝了一口杯中黄澄澄的饮料,“像你这样看起来文弱的中国学生,一般是铁定会被分去拉文克劳或赫奇帕奇的。”

我不知该接什么话,只好喝了一大口黄油啤酒,却不小心呛到了。

“慢一点,慢一点。“他俯过身来拍了拍我的后背,”第一次喝都会有这种神奇的感觉。“但这种奇妙的感受与其说是黄油啤酒带给我的,倒不如说是里德尔学长带来的。

目前我对于学长的了解甚少,只知道他在孤儿院长大,被邓布利多亲自送去录取通知书。不苟言笑,长相俊朗。分院帽几乎是碰到他的头发就把他分进了斯莱特林。会讲蛇佬腔。成绩优异,和擅长学术的拉文克劳学生相比也毫不逊色。男生女生想追捧跟随他,却常常因那张阴沉苍白的脸敬而远之。

但这样的里德尔学长却在我刚入学时莫名地吸引到我,学长也意外地相比其他人更会关心我的难处。我刚刚来到英国,英文的拼写和口语都不算流利,学长不厌其烦地教我单词和语法。和学长的相处久而久之变得轻松起来,刚开始对他“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这样的印象也渐渐打消掉。

后来我们裹紧围巾顶着茫茫白雪回到霍格沃茨,几乎立刻就有鬼魂来通知说麦格教授找我。我紧张地瞟了一眼里德尔学长便摘下围巾念咒把自己的头发弄干,并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在图书馆呆了一整天的样子。我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请进。”

麦格教授抬头看了看我,锐利的眼神像一道力量锋利的魔咒射向我。

“黛玉·林 小姐,有四年级的女生向我举报说看到你下午在霍格莫德村的三把扫帚酒吧。”她平静地说。

“没有,教授。我想她们是看错了,我一个下午都在图书馆读书。”我的心脏砰砰直跳,却努力使自己直视着她的眼睛。

“中华女孩撒谎啦~中华女孩和蛇佬腔里德尔呆在一起~两个怪人真般配~”头顶的皮皮鬼阴阳怪气地唱起了歌,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麦格教授向它施了个驱逐咒,皮皮鬼一边“哎哟哎哟”地逃跑,一边对教授比了不礼貌的手势。

麦格教授想继续说点什么,但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在麦格教授说完“请进”后,我紧张地看到里德尔学长走了进来,苍白英俊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我听说有人对林小姐进行不实指控,教授。“他轻轻地吐气,“我可以作证,林小姐一下午都和我呆在一起。我们在图书馆的角落一起复习。”

麦格教授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你没有去霍格莫德村吗,里德尔?“

“没有,教授。我在图书馆复习了上节变形课的内容,和林小姐一起校对了一篇文章。在复习中我注意到您提过的科尔克拉夫变形理论中的第三序列,对此我有些疑惑。您可以再解释一下吗?”

我注意到麦格教授的神色变得有些愉快起来,在看到里德尔学长掏出那课本后她转头对我说:“你可以回去了,林小姐。你一直是个优秀的学生,我也认为菲尼亚斯不希望他的得意门生触碰校规。”我向她保证我会遵守校规,和里德尔学长擦肩而过离开了办公室。

后来我偶然得知有两个四年级学姐被送去了校医室,原因是嘴巴被蜜蜡封得死死的无法张开。在晚餐饭桌上我听到奥利弗小声地对我说,“真是恶人有恶报。那两个学姐就是控告你偷偷去霍格莫德的人。”我抬头恰好和对面喝南瓜汁的里德尔学长对视,他放下高脚杯。

“不是学长做的,对吗?”在图书馆的第三排书架我找到了他,并把书包放下来。

他看了看我。“你指什么?”

“那两个嘴巴被封上的学姐。“据说庞弗雷夫人费了好大劲才把她们的两片嘴唇分开,我想想那个场面就觉得痛苦不堪。

他合上课本看着我,“世上有擅长说谎和告密的人,就相对应的有为此做出制裁的人。要么理所应当地接受别人对自己的伤害,要么就反击制胜获取自己的利益。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

学长在间接地承认自己的行为,但并没有觉得忏悔。认为自己没有错,惩罚告密的学姐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默默地在心中反感起这种自以为是的行为,并小心地不表露于形色。

“我帮助黛玉把坏人除掉就可以了,你什么都不用做。”

学长的声音不夹带一丝感情。

 

*

学长以恶制恶的方式让我不能释怀,甚至过了好久也不能真正理解他施恶咒封住女生嘴巴的行为。但学长并不伪装自己是善意的一类人,受到伤害和威胁就要立刻反击,无关紧要的事情便不去关心。是即使说为“无情”也不为过的那种人。

但这个无情的学长却依旧在关照我。我也试着问过:“也许能把这份善意分给其他人?“他困惑地摇了摇头,不懂得如何对所有人都施以“爱”的情感。

“对一个人好已经是很累的事了,对所有人都笑眯眯的岂不是非常痛苦?”

我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啊……也并非要对所有人都笑眯眯的。只是平等而善良地对待他们就好了。这样学长你也会拥有很多朋友的。”据说很多学生都是因为学长那张面无表情严肃可怕的脸望而却步不敢前来搭话,英俊的外表也不会拥有吸引力。

他低下头把长脚的茶杯“噗”地变成了一只沙鼠。“对不起,但是我实在学不会‘爱’。能体会‘困惑’和‘讨厌’,已经是力之所及了。”

“什么意思?”

“在孤儿院的时候,我被诊断为无情感人格障碍。”

“啊……”

“我体会不到正常人类的情感……觉得自己的心口,”他用左手轻轻在胸口画了个圈,“是空的,一个黑洞。什么都吸收了, 却没有反应。孤儿院的老师和孩子们都怕我,说我带着诅咒。老实说,有的时候我确实觉得自己是一块石头,或一条蛇。是冷的。”

“不是的,学长已经很努力了。”我像是为他辩解一般急切。

他望了我一眼笑了笑:“谢谢你,黛玉。我确实在努力地学习变成正常人的方法。我已经掌握了‘困惑’、‘讨厌’和‘开心’。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开心,只是觉得胸腔有跳跃和舞动的东西,嘴角会不自觉地扬起。”

“那是开心。”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学长不要勉强,你已经很努力了。”

于是在那种巨大的同情下我自然原谅了他给女同学施恶咒的行为。并下定决心向他吐露自己的秘密使得他不再去烦恼自己的问题。但大抵他还不知道烦恼是何物。

“我也是这样的,我常常哭,就是因为算命的说我上辈子欠一个人眼泪,这辈子是要还尽了给他,才能结束生命。”

“算命的?”

“就是东方的巫师——算是吧。虽不会施魔法,但能看出你的命数。命里有几劫,谁是你的真命天子之类的。”我解释说。

“想知道黛玉上辈子欠了谁眼泪。”里德尔学长笑了笑说。我红了红脸,低下头用魔杖继续戳着那只松软的枕头。教室进来了几个咯咯笑闹的一年级女生,看见我们立刻满面通红地停止打闹坐了下来。我们对视一眼也收拾东西离开了。

对于里德尔学长的提防和厌恶只持续了短短的几日。在得知他秘密后的我莫名觉得安心,仿佛可以作为他报复告密者的理由般坦然。有这样想法的我也觉得自己是荒唐的,但总要有个理由说服自己继续和学长交往下去。学长没有一般人拥有的喜怒哀乐,原本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吧。

虽然我不确定,他是否也能感受到自己的那份痛苦。

 

*

霍格沃茨校报的记者、斯莱特林学院五年级的学长查尔斯找到我,想通过我认识里德尔学长并做一期关于“优秀斯莱特林”的专访。查尔斯学长也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斯莱特林,他对谁都和蔼可亲关照有加,在学业方面也是佼佼者。

我很快便欣然答应,心想如果能把查尔斯介绍给里德尔学长也是件好事,说不定两个人能就此成为朋友,温暖的查尔斯一定能帮助学长获得一些积极的力量。

然而第一次见面,学长便充满敌意地采取抗拒的姿势表示不欢迎。

“只是想做个采访罢了。”查尔斯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尖,缩回刚刚伸出的右手。

我看得出查尔斯有些气馁,便鼓起勇气说:“学长就接受了吧,如果遇到隐私的问题不想回答可以直接拒绝,可以吧?”

里德尔学长听到我的提议后面现犹疑之色,查尔斯在察觉他动摇之时赶忙乘胜追击:“只有采访到你,这期‘优秀斯莱特林人’才算真正的完整圆满。拜托了,里德尔。”

后来学长还是迟疑地点头答应下来。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查尔斯几乎是和学长形影不离,即使在餐桌一起用餐,也会提出问题并拿羽毛笔唰唰地记录下来。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查尔斯若无其事地用羽毛笔扫了扫鼻尖,“汤姆是纯种巫师出身对吗?”

学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我有些担忧地偷偷瞟了一眼两人。

“是的。”他面无表情地撒谎,“我是纯血统。”

“啊,果然是这样。”查尔斯发出爽朗的笑声,在我听来倒像是深深松了一口气。“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最近有流言……”

“什么流言?”学长问。

查尔斯的笑容僵掉:“啊……所以说,就是一些奇怪又不值一提的流言……”他变得结结巴巴起来,我有些紧张地埋头对付盘子里的蔬菜,尽量显得自己脱离了这个尴尬的局势。

“什么流言?”他重复了一遍,只是语气变得更加逼人。

“啊,”查尔斯知道无路可逃,只好吞吞吐吐地说,“就是有人说……汤姆是从孤儿院出来的,所以肯定是个泥巴……对不起。”他在对视到里德尔学长射出寒光的眼睛时急忙惊慌地低头道歉。

 无论是采访还是午餐,都难以继续下去。学长放下刀叉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座位。我急忙跟了上去。

“学长心情很烦躁吧,对不起。我不该自作主张地鼓动学长接受采访。“我道歉。

“不是你的错。“他简短地说。

我却没有因此摆脱内疚的情绪 ,沉默地跟着学长不知游荡到了哪里,抬头一看已经是城堡外了。学长突然开口:“黛玉,胸口有块玻璃隐隐的扎得痛。”他捂住胸口,露出迷惑的表情。我猛然发觉他在伤心。

“学长是在伤心。”我解释,“对于查尔斯学长,很失望吧?”

他点点头,“我原本以为他和别人不一样。刚开始时我本是抗拒的,但相处这一段时间,我倒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怎么说呢,就是即使进入了我的安全区内也不会让我感到不舒服想防御的人。”

这样的人寥寥无几,我明白其中有我。学长好不容易将他几欲纳入信任的范围,是查尔斯自己搞砸了这一切。

后来在校报发行的前夕,查尔斯学长在斯莱特林的休息室大闹一场,吼叫着指控里德尔学长将他的稿件偷走销毁。菲尼亚斯院长被惊动,穿着睡袍赶来断定他是发了疯,并命人把他驾到校医室接受镇静治疗。休息室留下疯闹后的残局,大家一边抱怨一边兴奋地讨论起一向温和的查尔斯突然发疯的理由,并对着在阴影角落里慢慢收拾掉落书本的学长指指点点。

“我不相信 学长会因为查尔斯学长一句冒犯的话而做出这种事来。”我坦率地、轻声地说。

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但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向我这里移动。“黛玉,我已经不伤心了。”

“是因为学长实施了报复。”我尖锐地指出,仿佛全然不用顾忌他的感受。反正学长没有感觉,我这么想着,准备使出浑身的恶意想狠狠地指责他。

“不是从刚刚开始的。”他摇了摇头,“三天前便不再疼了,胸口。”

“三天前?”

“嗯。黛玉,我一直都在调查是谁散播我是个泥巴种的流言。你知道我查出的幕后之人是谁吗?”

“……谁?”

“查尔斯。”

“……”

“黛玉?”

“嗯。我在。”我无力地应道,“学长……确定吗?”

“嗯。”

“……”

“还有就是,我偷偷看了他写的稿子,关于我的那部分。他写道我亲口承认自己是个泥巴种,这么努力地学习也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卑微的出身罢了。”

“学长。”

“还有,唯一能靠近我的林黛玉,是个来自东方的泥巴种。两个人自恃清高,形影不离,不过是两个人自以为是的惺惺相惜罢了。”

我听不下去了,眼泪不停地流。他在黑暗中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而是轻轻把我环住:“黛玉,是什么感觉?”

“胸口,胸口有块玻璃,很痛。”我切实地理解学长的心情了,闭上眼睛埋在他的羊毛衫里无声地哭起来。学长沉默地把下巴抵在了我的脑袋上方,我听得到他平稳安静的呼吸声。

“如果黛玉是我,会怎么做?“大概是早知道我会不顾缘由地来责备他行为过激,他也感到了犹豫和不妥,但最终还是这么做了。

“我会和学长做一样的事。”

我清晰地在他怀中这么回答。

我想起学长曾经说过的“我来帮黛玉把坏人铲除掉就可以了,你什么都不用做。”

学长从来都挡在我的前方,默默地帮我解决掉一切困难。即使是我不知道的,即使是我知道了表象却会埋怨他对他发火的,我似乎从来都不会理解学长为我做这些的真正理由。

但大概,如果没有学长,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吧。

有情感的我和无情感的学长,大概都如此。

 

*

周六一大早,我踏着初春未化的冰雪匆匆赶往猫头鹰舍给家里寄信。猫头鹰要长途跋涉跨越大洲,通常我会提前一周寄出家书,这样的话即使猫头鹰中途充足的休息也不会耽搁。

刚从猫头鹰舍出来的我便碰到了里德尔学长,学长抱着黑魔法防御课本,没有系围巾,鼻尖微微有些发红。“要不要一起去湖边散散步?”他发出邀请,我欣然答应。

初春的湖面开始化冰,湖里不知名的水怪伸出懒洋洋的触角,一些低年级的学长在试图逗弄它。我们站在岸上看了一会儿,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却也十分舒服。

“是哑炮。”

“诶?”

“是哑炮。亚当斯。”

我努力在脑内搜索这个名字,过了好久才想到是一个月前天文塔跳下的男助教。“噢……啊,真是遗憾。邓布利多知道了会很生气吧,教授居然私自聘用了一个哑炮做助教。”

学长摇了摇头,“邓布利多知道。亚当斯是教授的侄子。但据说……被人施过恶咒,精神出了问题,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臭麻瓜。”

“所以,想用麻瓜的方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大概是这样吧。”他耸了耸肩。里德尔学长在我看来是从来不去关心这类八卦新闻的,在我看来大概是他渐渐地有了好奇心的表现。我对于自己作为他潜移默化的老师这件事忽然有些自以为是的骄傲。

“但在得知了这件事后的我,并没有像你们那样觉得‘真是遗憾’这样的心情。”他说,“我有点在意的不是他的死,而是他死亡的方式,以及他被施了怎么样的一个恶咒。”

我虽然有点意外,却还是说:“没关系,这并不是代表学长是冷血的人,只能代表你的心是着真实而冷静的。大家不也都只是远远地观望吗,只能抱着双臂说声‘真是遗憾’‘我很抱歉’这类真挚但没用的废话,没有人有资格指责学长高高在上不去同情别人,在我看来学长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总得有人在说‘我很抱歉’之后做点实际的事情出来。”

说出这些话的我也为自己暗暗吃惊了一下,大概是为了抚慰学长才说出来的吧。我想。学长体会不到什么是同情心,目前学会的也只有寥寥几个情感而已。也正因如此他能坦率地表达出自己真实面貌——对于告密的人讨厌,对于关心自己的人回报以关心,对于不认识的人无关痛痒。从刚开始觉得可怕的一面,到如今反倒能稍稍理解一点了,我这样认为。

但风波开始击撞我们的生活。过了不久后校内渐渐有传闻说,让亚当斯精神恍惚的恶咒,是里德尔学长施的。

甚至有人证实,那天晚上看到了里德尔学长在天文塔和亚当斯助教在一起。

流言起到了效果,在走廊上开始有人对着我和里德尔学长指指点点。尽管他们不敢对里德尔学长明目张胆地示威,但却暗自对我施了一些恶作剧的小魔咒。比如在走路的时候突然绊倒,把温室里最恶心的花放在我的书包里流了满满的潮湿的汁液。他们是做给里德尔学长看的,用中国的话说便是“杀鸡儆猴”。我明白他们的用意后,一向爱哭的性格反倒勇敢了起来,努力表现出对这些恶作剧毫不在意的样子,尽量减少里德尔学长的担心和内疚——尽管我知道他还没学会那么高级的情绪反应,但他曾对我说过“看到你被欺负却没能还击,总觉得心口堵堵的,像塞了一只家养小精灵的袜子。”

我知道最重要的不是他暂时的内疚,而是长期积累后他一触即发的报复。

他不是那种看到我被欺负后就立刻还手打起架来的人,这也使得同学们的欺负更加的变本加厉。在一周后当我看到我的期末论文被泼满了墨水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里德尔学长是被奥利弗叫来的,他抿紧嘴唇帮我尽最大努力恢复了墨迹斑驳的论文,将一条手绢递给我。我抽噎着接过擦拭眼泪,再次抬头时他已经不见了。

我窝在休息室度过了一个安宁而又单调的周末,没有人打扰我,甚至有人看到我也神色匆匆地跑了过去。周一的时候我听说许多同学的期末论文都变成了一卷空白的羊皮纸,麦格教授大发雷霆质问他们究竟还想不想参加期末考试并给了他们零分。

那些学生神情沮丧地提着书包路过我时,一个女生大声尖叫起来:“是里德尔!我知道是里德尔做的!快抓住林黛玉!她是同党!”

那些人瞪着阴沉沉的眼睛凝视着我,女生刚冲上前想抓住我的头发时,麦格教授干脆利索地施了个屏障咒:“省省吧,安德森小姐。没有写论文的责任推卸给林小姐和里德尔先生实在太荒唐了。斯莱特林扣二十分。还有,你不允许参加变形术期末考试。”

后来我听奥利弗说起,那些论文变成空白羊皮纸的学生都是上周对我实施欺凌行为的那些人。在这一周他们实在说得上是倒霉透顶,论文得了零分不说,每天他们一打开书包就散发出花朵腐烂流脓的味道,弄得所有任课老师不得不请他们出去。还有些人走路走得好好的会突然一瘸一拐蹦蹦跳跳起来,弄得大家哄堂大笑。

我没有去问学长“是不是你做的”这类的话,我知道即使我得到了答案也不会再妄自定夺什么。

 

直到第四天,临近期末考试的半个月前,走廊的墙壁上出现了“汤姆·里德尔是杀人犯”这样的字。

 

*

字是用红色颜料歪歪扭扭写上去的,刻意给人一种惊悚恐怖的效果。一大早管理员费尔奇和他的猫就赶来驱散聚众的人群,看到墙上的字迹后连连后退尖叫着一定要告诉校长。

“这是很严重的指控,汤姆。这对你非常不利。”菲尼亚斯教授紧张地说,“我希望你能说实话。”他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站在对面的里德尔学长。

邓布利多没有说话,仿佛在低头兴趣盎然地玩着自己的手指。迪佩特校长则面色紧张地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看穿似的。

“我没有。“里德尔学长清晰地说,“我没有给亚历山大·亚当斯施恶咒,也没有把他推下天文塔。”

迪佩特校长长吁了一口,换上了轻松的笑容:“我就说嘛,连康斯坦丝都承认她那傻瓜侄子是自己跳下去的了,怎么可能是汤姆推下去的!”他双手撑着桌子想站起来宣布这场问询结束。

“等一下,迪佩特教授。”在一旁玩手指的邓布利多突然笑眯眯地开口,我看到学长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神色。

“让我们听听林小姐说些什么好吗?”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凝聚在我的身上,从刚开始起就向一尊石头雕塑一般被忽视的我突然惊慌起来,忙低下头。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教授。”我小声说。

“啊,请不要紧张,林小姐。就说说你的看法。”教授和蔼可亲地注视着我,半月形的玻璃镜片后是一双温暖的淡蓝色眼睛,我稍稍安心下来。

“我不认为里德尔学长是杀人犯,教授。”学长回头看了看我,但什么都没有说便转了回去。

“为什么能确定呢?”

“阿不思!”菲尼亚斯教授抗议,但邓布利多只是轻松地笑了笑,“请别误会,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我道歉,林小姐。”

“没有,先生。”我很快镇定下来,“因为我不认为学长会做出这种事。他——他不会采用麻瓜的方式杀死一个人。”

办公室又黯然地恢复了刚刚的死寂。菲尼亚斯教授和迪佩特校长目瞪口呆地盯着我,而邓布利多似乎并不吃惊,仿佛我刚刚完美地答出了他想听的答案。他满意地点点头:“是这样,林小姐。斯莱特林加十分。”——我差点要以为他会这么说了。

但他确实很快宣布我和里德尔学长可以去餐厅用午餐了。从螺旋楼梯下来时,我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出了细细的汗。

“为什么要这么做?”里德尔学长停了下来,抓住我的手腕。

“这才是学长摆脱罪名的正确答案。”

我们之间落入短暂的沉默。

我当然知道邓布利多想听什么,也知道他为什么来问我。他早已认定汤姆·里德尔学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斯莱特林。狂妄、自恃清高、野心勃勃、崇尚纯血统——他不会使用麻瓜的杀人方式,那就太普通了,甚至有点丢脸。他会干脆利落地念出不可饶恕咒,会用魔法杀人。不是粗暴庸俗的刽子手,而是高高在上注视处刑的王。

我正为自己的聪明而暗觉得意,却不料学长紧握的手并没有松开。

“不是这个。”他轻声说,“那行字。你为什么要写那行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汤姆·里德尔是杀人犯。”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我在教你英文的时候,你总爱把我的名字写错,会少些一个d不是吗。那行字也是,你是在写了l后发觉d应该双写的。”

“为什么这么做?”

他步步紧逼,我无处可逃。但因手腕被遏住的疼痛还是让我的表情有些扭曲。他才意识到般地赶忙松手,我半蹲下身子吃痛地按摩手腕。

“对不起。”他道歉。

我摇了摇头,“学长刚刚抓住我的时候,胸口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的话……”他错愕地把手放在胸前,“有东西在燃烧,在下坠。想促使我对你施恶咒,也促使我无力地垂下魔杖什么都不做。”

“是生气。学长刚刚在对我生气。就是那个在燃烧的东西。”我说,“还有对我的失望——就是得知了撒谎举报你的人是我后,心中急速下坠的一些东西。”

“我猜你不是为了教我情绪才做出这种事的吧。”他的目光冷了下来。

“当然不是。”我笑了笑,“只是想把这件事做个了结罢了。一直风言风语的总归让人烦扰。需要惊动校长让他们出面证实你没有杀死亚当斯先生,那么流言就归于平静了。”

我不知道里德尔学长有没有相信我的荒唐解释,但翌日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依旧和睦如初,那些指责他的流言蜚语也停止了传播,墙上的字迹也被费尔奇先生花了好大功夫擦掉了。

对着发生的一切我都没有抱有抱歉的想法。从里德尔学长那里我渐渐学会了单方面制裁,包括用极端的手段去证实自己的怀疑。对于“亚当斯自杀未遂”这一说法我深信不疑,也因此必须用里德尔学长的方式帮助他证明他是清白无罪的。

不过他应该感觉到了,比起利用官方证明他无罪,我更多显露出的是好奇心。

 

*

  暑假期间,我回到了中国的家乡金陵,不能使用魔法的短短两个月对我来说度日如年。我把课本藏在枕头下面,时常在夜深人静时悄悄点起蜡烛复习咒语。家里只有贴身的丫鬟和凤嫂子知晓我真正去上的是什么样的学校。是邓布利多亲自找到了凤嫂子,好在嫂子是豪爽达理之人,很快便派人帮我打点行囊前往英国。家里的亲人姐妹舍不得我,连着哀伤一两月也是有的。凤嫂子只对他们解释道我去了英国一所女子学校,出来后必会有所小成,再加上英国气候温和湿润,说不定能让我的病有所好转。外祖母这才勉强点头答应,但眼泪仍停不下来。

七月末,我才终于接到学长的来信,信中说他选择了假期留校。生活真是单调极了,连下一个学期的课程他都已预习充分,目前可谓无所事事。我想象他在学校里自由地施展魔法、在图书馆饱览群书,心中不由得羡慕起来。

我在八月底开始返回学校。里德尔学长升入五年级,从现在开始便进入O.W.L.S考试状态的他每天都忙忙碌碌的,能在午餐桌上一起碰见便是奢侈的事。

“O.W.L.S下个学期才开始考,从现在就开始准备不会稍嫌早了点?”我吃着黄油土司问他。

“你和麦格说的一样。”他从装着南瓜汁的银壶后面抬头看了我一眼,“她也叫我不要太勤奋,稍微放松一点也可以。”

“那学长,下次霍格莫德开放日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是啊,我都差点忘记你也升入三年级了。三年级愉快,小黛玉。”

我不好意思地低头嘟囔叫他别再这么叫我,他从来不知道他叫我“小黛玉”时听起来就像“小带鱼”。

很快我们便迎来了霍格莫德开放日,很遗憾,由于我为了还图书馆的书耽搁了一小会儿,三把扫帚酒吧很快便座无虚席了。我和学长不得不重新找另外一家酒馆,那是一件破破烂烂光线低垂的地方,叫猪头酒吧。

几乎没什么霍格沃茨的学生来这里喝茶,零星的几个陌生人都沉默地喝着自己的酒,阴沉沉地盯着我们两个突兀的客人。

费劲地点了看起来名字还不错的茶,我们找到了一个位置坐下。

“还没有好好问你假期过得怎么样?”学长说。

“还不错。给学长寄过去的蜜饯盒子收到了吗?”

“收到了,谢谢你费心。”

话题落入短暂的沉默,我正犹豫着要找什么话继续聊,学长开口:“黛玉以后……想做什么工作?”

“我吗?”说实话我是没有想过的,或者说总是在刚开始想的时候便放弃了。我甚至不知道中国是否也有巫师,我该如何和他们打交道。“学长呢?”

“我的话,”他抿了一口刚上来的茶,皱了一下眉头。“我想留校任教。”

“留校任教?”大概需要O.W.L.S和N.E.W.T.S的成绩都非常优秀才有资格的吧,怪不得学长一直都这么努力。

“黛玉要和我一起留在霍格沃茨吗?”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睛里升起的淡淡的期待。

“我大概是要回家那边去的。”我很抱歉地拒绝了他,学长慢慢重新回到靠背上,应了声“噢”。

在猪头酒吧一别后,我们几乎保持着每周能大概见面两三次的频率。学长依旧是独来独往,好像也从来不觉得孤独。

 

*

六年级结束的那个夏天,我听说学长在面试教师职位时被迪佩特校长拒绝了。从来只有霍格沃茨这一个家的里德尔学长,此刻一定胸口又被玻璃扎得生疼了吧。我忙去休息室找他。

“学长要去哪里?”我问。

他的眼睛轻微地眨了一下,睫毛翕动。“去博金-博克打工。”

“博金-博克?”我大吃一惊,“翻倒巷的博金-博克?”

他看着我:“除了霍格沃茨,我想不到别的能吸引到我的地方。”我哑口无言,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或 鼓励的话。“请不要沾染黑魔法”“不要去博金-博克那种地方”这种听起来专横又无礼的请求,学长大概也不想听到吧。正在我绞尽脑汁想劝告点什么时,学长站起来轻轻地抱住了我。

“你知道我去面试的什么职位吗?”

“……是什么?”

“黑魔法防御术。”他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响起,“我想全校没有人比我的这门科目更加优秀,可是我被拒绝了。”

“学长……”

“不要担心,小黛玉。”他松开我,咧嘴一笑拍了拍我的脑袋。“我不会在那里呆很久的,迪佩特教授叫我过两年再来应聘,到时候我的实力会更强,没有理由再被拒绝了。”

我看着他眼睛里闪动着的、不知称为温和亦或冷酷的光芒,轻轻地重新埋入他的胸膛。

因为我不知道未来将会如何,对于我们俩而言,前路和退路一样原本就模糊不清。进不得、无路退的我们,以冷静的相拥的姿态,早早地看清了自己无路可逃、殊途同归的结果。

但对于汤姆·里德尔学长来说,事情本不至于到此地步,我这么想。归根结底,都只是他对于世界摸不清守则、失去情感而采取的防御态度,使得他认定了可信任的东西只有像家一样的霍格沃茨,和来自遥远东方的我。一旦置身于外界和其他人打交道,他便又立刻塑造起防卫自守的城墙,不愿靠近别人,也不愿别人靠近自己。无感情便是胜者,无坚不摧的心灵才是最强大的盾。靠着这个守则,学长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吧。

 

之后我们很少再有交集,即使偶然见面也没有像曾经那般坐下来好好吃过一顿饭。几年后我为办一项交接任务从金陵重返伦敦,听说了学长的事。邓布利多新任校长之职,重返霍格沃茨谋取黑魔法防御术一职的里德尔学长再度被拒,原因是邓布利多说他不懂得“爱”。学长盛怒,却也无可奈何,重返了博金-博克后,店内失窃,学长跟着失踪。

听说这件事后的我替学长生气,认为邓布利多不知道学长的无情感人格障碍,只粗浅地凭借他一向冰冷倨傲的性格便断定一个人的品质。不懂得爱不代表没有爱。一个人肯为霍格沃茨奉献一生,难道不说明他爱这所学校吗?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愤愤不平了好久,直到回到金陵的故乡真正客观而冷静地想一想,我又了解学长什么呢?

我又如何断定,他对霍格沃茨是爱呢?我甚至不敢肯定他是否喜欢我——他那些年对我的保护和照顾,或许是他也意识到了我的灵魂深处是和他相似之人。

而这样的里德尔学长,又怎么会了解“爱“是什么呢。

 

也许我们都对彼此早已做了错误的判断吧。

而对方,也就在自己脑海中认定了原本的形象。稍稍偏差,便立刻对他说:“你变了。“

这样想来,最初遇到的学长是什么样的呢?我早已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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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人设是想写秀一和志保,但转念一想写成自带魔法学校设定的伏黛也许更带感。

不是你读过的暗黑霸气的汤姆·里德尔,也不是那个心思细腻多愁善感的林妹妹。几乎全部私设,没有糖,想吃糖的可以撤离了。

只是一篇冷静的小说罢了。

写完后觉得黛玉被我黑化了一点点,里德尔有点偏向《奶酪陷阱》里的刘正学长,危险腹黑,但总有一股柔情留给爱人,即使我没有写他们的爱情。

但里德尔的无情感障碍之中,是有条裂缝在慢慢化解的。把那条缝敲开的 人,就是黛玉的出现。

她可以什么都不做,也可以不用主动去救赎他。她和他本身是相似的,他们都知道这一点。

两个人没有缠绵纠葛缱绻深情的桥段,甚至没有真正的在一起过。

但也正是因为文中他们的冷静和微微的残酷,才是两个斯莱特林吧。

才是真正的“地狱夫妇”吧。

P.S.里德尔无感情障碍是私设,并非对原著中人物的理解。请勿DISS。

20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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