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nma Mir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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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馬未來

【伏黛】里德尔先生的虚无主义恋爱/下

  已经是第七日了,罗夫人那里还是没有传来一点消息。

  那天发生的事像一个模糊的漩涡,把她的记忆静默地卷了进去。她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但是当她跪倒在他的身体前手足无措地慌乱之际,空气中再次倏然地出现了那声惊雷般的爆响,她含满泪水的眼睛看到罗夫人神色紧张地匆匆跑来,那慵懒娇媚的神态消失无踪。她利落而迅速地把受伤昏迷的里德尔架起来,跌了个踉跄但立刻站稳了。她回头,严肃地对黛玉说,现在就去邓教授那里,告诉他里德尔和我在一起。然后跑回宿舍里,和宝钗湘云她们待在一起。先什么都别问,我会主动联络你。

  黛玉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她只是不断地流着泪使劲点头,不忍地看了一眼了面色惨白的他。罗夫人好像声音放柔软了些:「你放心,我会救好他。你快照我说的做,告诉邓教授里德尔和我在一起,叫他快来。」

  黛玉用力地抹了下眼泪,转身飞快地奔跑起来。雨停了,暮色渐渐四合。她被不断涌出的泪水蒙蔽了视线,脚踏在深深浅浅的水坑里,那些泥点溅在她冰凉苍白的小腿上划出一道道褐色的伤口。她顾不得歇息,一路跑到邓教授的办公室。

  她向来身体孱弱,在敲过门后便重重地弯下腰,胸膛一阵辛辣的钝痛。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门开了,她像是忽然感受不到痛觉,向一脸错愕的邓教授重复那些罗夫人交代给她的话。她眼泪刷刷的流了满脸,到了最后只是一遍遍地哀求「救救他,教授,救救他。」

  邓教授的面色渐渐凝重,他简短地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宿舍等着,喝一点罗夫人送你的酒。别怕,他不会有事的。」

  黛玉不晓得他如何知道罗夫人送了她一瓶蜂蜜酒,也不知道罗夫人是如何认识邓教授的。她只是无端地相信她的教授,也相信那个奇特的旗袍店老板娘。

  她再一次开始等待,郁郁寡欢地等待。她觉得沮丧极了,那些人仿佛都有着奇异的本领,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她第一次为自己是个平凡人而感到难过。

  在这漫长的等待时日里,那位雕塑系老教授平反昭雪恢复了职位,学生家长不得不为莫须有扣给他的罪名郑重道歉,学生的游行活动在某一日戛然而止。到处似乎都是好消息,仿佛除了那个人没有回来,一切都平和而正常地运转着。

  从那里回来后不久,她便发现自己的雨伞落在了他的屋外。她终于有个理由过去瞧瞧了,那把伞被胡乱扔在门口,沾满了泥泞和凶狠的脚印。门没有锁,她进了屋子看到一片狼藉,似乎有人恼火地翻找了什么东西似的,砚台打碎在地上,宣纸碎了满地的雪花。最令她惊惧的,是那满屋子的油画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一层单薄的灰尘。她猜想,是追杀里德尔的人打劫了这屋子罢。这猜想便使她愈发焦虑。

  浑欲不胜簪,她蓦地想起诗人的这句话。她读书,却觉得那书里的每个字都在冷眼嘲笑她:

近来时时想要哭了

但没有一个适当的地方

坐在床上哭
怕他看到
跑到厨房里去哭
怕是邻居听到
在街头哭
那些陌生人更会哗笑
人间对我都是无情了

  

   第九日,她终于等来了。

   那天她和往日一样,愁眉不展地起床梳头,食欲不振。湘云推开门告诉她,罗夫人叫她马上去上次那个茶馆。

  她是恨不得学会他们那种瞬间出现的法术,但她只能咬着牙迈着两条腿奔跑着去了那约定的地方。推开茶馆的门时,她听得到自己心脏在砰砰直跳。

  她的视线转暗,灯光似乎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加昏暗了,像一块酒红色的天鹅绒幕布遮住了天光似的。空气是模糊而昏沉的香,透露着某种秘密的、妩媚的欲望。在那角落的位置并没有坐着罗夫人。

  是他。

  汤姆里德尔像个苍白的吸血鬼,黑色的宽大的袍子堙没在黑暗中,英俊清瘦的脸颊上凡是有凹陷的地方都笼罩着浓浓的阴翳。唯一亮起来的地方,是他看到黛玉时那双温柔的眼睛。

  他说,你来了。

  黛玉慢慢走近他,却突然跌进了他的怀里,像个落水者般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眼泪瞬间涌出眼眶。她哭哭啼啼地说,我知道了那个赌约,我等你回来,你一直消失,我等了好久,我以为你要死了,你流了好多血,我很害怕,我怕你死了……

  她语无伦次地说些断断续续的字句,但里德尔似乎是能听懂般,微笑而疼惜地直视着她充满水雾的眼睛:「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黛玉怔怔的望着他,下一秒便扑进他的胸膛里狠狠地哭了起来。

  她哭着说,我很想你。

  而他说,我爱你。

 

  国画系的林黛玉和油画系的英国教授汤姆里德尔交往一事在一周后轰动了美术学院。流言比他刚刚来到这所学校时传得更凶猛、更不可思议。设计学院的贝姑娘叫嚣着如果他们不分手她就自杀,但无人理睬她,毕竟她已经从里德尔刚来时就扬言如果他不和她交往她就自杀了。这桩喜事倒是被人传得津津有味,但更多的却是感叹。许多人都觉得他们才子佳人,甚是般配。宝钗和湘云也是觉得沾了光,逢人便夸耀起「她们家林妹妹」,惹得人人羡艳。

  黛玉是隐隐约约地清楚她爱上了怎样一个男子。她知道他似乎是穿梭在两个世界里的人,那罗夫人、邓教授都是这样神奇的人。但他没向她提起,她也便不问。她知道有朝一日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只要他平安便好。

  于是教他画画便成了一桩美差,她庆幸当初自己没有拒绝邓教授。他们有大把的空闲时光能在一起,吟诗作画,好不快乐。有时她帮他修剪后院的花花草草,他一定是要在场的,仿佛那些娇嫩的花会突然咬她一口似的。

  又过了两天,她收到了邓教授的喝茶邀请。虽说有些紧张,但她还是马上去了。

  邓教授早在办公室等着她,倒了两杯黄澄澄的蜂蜜酒。她有些惊讶,他只是眨了眨眼睛:「听说你喜欢喝这酒,我托人捎了两瓶。」她也聪明,知道自己不该问「您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酒?」这样愚蠢的问题,只是点点头道了声谢,面对面地坐下。

  她是第一次来到邓教授的办公室,上次来只是在门口哭着传了话。而这次她不禁好奇地环视了这个圆形的房间,没有荣誉证书、奖杯和肖像。复古花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奇怪的画和照片。那些画上的大胡子老人的表情似乎是在努力直视前方,黛玉总怀疑当她的目光转过去时他在偷偷笑。

  「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弟。」邓教授微笑着说,他的目光和蔼而亲切,让她觉得放松极了。「他也曾是。」

  黛玉花了两秒钟的时间明白教授说的「他」是谁,她惊讶:「里德尔先生竟是先生以前的学生?」她只知道他们曾是故交,却是不知邓教授也曾教过里德尔。

  「是啊。」邓教授露出一个陷入回忆的笑容,「是个优秀又坏透了的学生。还好我当初做了一件对的事情,让他成为了现在的汤姆里德尔……啊,不得不说那可是我这辈子做的对世界贡献最大的事了……」黛玉听了忍俊不禁,教授说的似是拯救过世界似的。

  邓教授的目光幽幽地落了在黛玉身上:「或者说,是你拯救了他。汤姆明白了爱的力量多有强大,也是爱阻止了他误入歧途,阻止了世界一场浩劫。」

  「黛玉不懂。」

  「黛玉相信前世今生吗?」邓教授话锋一转,笑着问她。

  黛玉也跟着笑了起来,「教授的意思,是我上辈子拯救了世界吗?」这荒唐话说出来,让她自己都笑得前仰后合了。但邓教授只是静静笑着,诙谐而闪烁的蓝眼睛望着她。「汤姆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的。」他说。

  

  终于提起这件事时,是她无意间说到那一屋子油画的失踪。

  「也真是怪可惜的。」她皱着眉头把一株绿萝搬上架子,「里德尔先生毕生的画都叫恶人偷了去。」

  他扬了扬眉毛,似乎凝神思考了一下,笑着说:「黛说的可是那间屋子里的画?」

  「是,那日在先生浑身是血的回来前,我无意间看到了屋子里上百幅的油画。」

  「那你可看清楚了那画中的女子?」他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仿佛飘渺若隔世。她的心颤了一下,假装漫不经心地答:「似是看清楚了,一位古代的女子。」她努力把话中的醋意不表现出来,但说出来时却好像还是在别扭的撒娇。

  里德尔似乎也听了出来,他轻声地笑了。「黛玉真是可爱极了,这世间竟会有人吃自己的醋。」

  黛玉瞪圆了眼睛:「先生莫要跟黛玉说那画中人是我?」

  里德尔停下修剪花草的手,天空的云缓缓卷起褶皱,阳光就那么落在人间,落在他黑色的睫毛上,染成了浓密的金色。天地瞬息万变,他是人间的神。

  他说,黛可相信前世今生?
  这话她前不久也听到过,就在那个有星象仪和奇怪画像的圆形房间里。她记得当时她一笑而过。

  但这问句从他口中说出,便像是一个咒语,像一个舞会的邀请,像一个无底的黑洞。黛玉抬头,见他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认真地等待她的回答。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但若那画中女子是前世的黛玉,那先生岂不是活了一百年的人?」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大概我来东方,就是为了报答姑娘前世的恩。」他叹了口气,光线再次移动,仿佛浩荡天地间只剩下他和她。

  「我曾是个坏学生,」他笑着盯着黛玉的眼睛,「邓教授很努力地想纠正误入歧途的我……而我桀骜不驯,一心钻研些邪恶的东西。我看不起爱的力量,而他花了半生的努力使我相信爱有多强大。后来他为我带来了你……一切都改变了。他一直向我强调他的这个举动改变了我们世界半个世纪的命运,我承认他是对的。若不是你,黛玉,我不会是如今的我,我可能是另一个人,很坏的魔鬼,分裂自己灵魂的魔。」

  「可你就是你啊,你就是汤姆里德尔。」她不懂,执拗地看着他说。

  「是啊」他说,「我是汤姆里德尔。」

  「谢谢你,黛。」

  他的嗓音温柔如鬼魅,温润如玉的眉眼仿佛黑色的海水慢慢上升、靠近,她被那海水温柔地侵蚀,毫无防备。一个缱绻而虚无的吻随着黄昏一起汹涌袭来。

  黛玉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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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黛玉大婚那天穿的是罗夫人亲手织的旗袍,不是烈焰的东方红,而是淡青色和牙白色交错。一位在店里打杂的姑娘一边为她系上胸口的扣,一边羡慕的笑着说:「林姑娘真是好福气,这件旗袍可是我们老板娘听说您订婚后,连夜做了两个月才出来的成衣。他人想买还真买不到呢!」

  黛玉笑了笑,看着镜中那个曼妙似月光的自己,像极了他画中的女人。

  婚礼按照她的意思,依的是东方礼俗。没有白教堂、牧师和颂歌,一切都很简单。他穿着黑色中山装,衬得那张五官鲜明的脸愈发英俊。她笑着伸出手,看着他为她戴上的戒指,上面是一条蛇,他说那是他。

  他说前世她孱弱多病,早他一步去了。而今生他远渡重洋来到东方,终于如愿以偿与她结为连理。

  真真是三生有幸。

  宝钗和湘云在下面哭的稀里哗啦,她倒是觉得轻松而愉快,一切都顺顺利利地进行着。她无端地想起今天早上的时候心情还有些烦躁和焦虑,邓教授在她的早茶中放了点什么东西被她看到了,他只是挤挤眼睛说是镇静神经用的,她只好信任地喝下。邓教授展露一个愉快的笑容:「请享用您人生中最幸运、最美好的一天吧,我的小姐。」然后便离席了。

  似乎是他的祝福起了效用,黛玉这一天过得顺利极了。本有些阴郁的天气忽然放晴,而还在半路的戒指也在几分钟后被送到了礼堂,一切都刚刚好。黛玉觉得像是有人指引着她般,从婚礼开始到结束,她都快乐极了。

  婚礼结束后,他驾着一辆进口的车子带她去了他们的家。在这之前黛玉是没有见过这房子的,他牵着她的手带她上台阶,进大门。屋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一切物件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像有人没吃没睡打扫了三天三夜似的。他说,给你个惊喜。

  她被他带进了一间屋子,那屋子里满是油画,就如她第一次撞见他上锁的屋子般。那些被盗走的油画都好端端地摆放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黛玉惊奇地呼喊,「我以为先生的这些画都丢了。」

  「忘记告诉你了,」他深深地笑着,仿佛小孩子开恶作剧般,「当时罗夫人在你走后先把这些画都挪去了另一个地方,而后才带我去救治。」

  她没问罗夫人为何知道这画之于他的意义,也没问她一个女子是如何短时间内把画作全部搬去的,而是扬起脑袋佯装生气:「好啊,汤姆里德尔,你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里德尔不紧不慢地笑了。「大抵,和这屋子里的画一般多。」

  黛玉气鼓鼓地瞪起了眼睛,里德尔却轻轻环住了她的肩。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地自她上方传来。

  「夫人,来日方长。你若是想听,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说给你听。」

 

  (全文完)

  20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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