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nma Mir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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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馬未來

【伏黛】再无一信

  仔细算起来,哈利·波特这间当铺已是开了整整七年了。在东方,当铺的生意并不好做,尤其是对于他这种漂洋过海的洋人来说。从刚来到这个港口城市的第一年到现在,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勉勉强强足够填饱一家人的肚子。但近几年便不景气起来,受了经济危机的影响,各行各业都一蹶不振。当铺跟着清冷,每天吱吱呀呀的打开大门——看到的也是一片凄凄惨惨戚戚的灰冷,大家都低着面急匆匆地走过石板路,没人抬头问声好,更别提踏进他这家当铺了。

  哈利·波特照例叹了口气,从今年年初起这条洋人街的店铺倒的倒,关的关,大家生意做不下去,纷纷摇着头拖着家当说要回家——他们的家,在澳洲的有,在欧洲的也有,也有和他一样,来自英国伦敦的。那个湿漉漉雾蒙蒙的地方,大家一边享受着资本主义带来的富足,一边仍板着面孔过日子。他不喜欢伦敦,也不愿意回去。当初弗农姨夫给了他几个钱就把他从家中赶走了——“再也别回来!”这是他冲哈利说的最后一句话,哈利·波特理解的并不是弗农姨夫不叫他回家,而是不叫他回伦敦。他觉得正合他意——这钱拿来买了船票,睡在最低舱,和一群英国乡下的粗糙农夫挤成密封的鱼罐头。颠簸的船舱和周遭的浓烈的汗水味让他直想吐。颠簸着就漂洋过海了,他就这么来到中国了。

  后来无数次想起来,哈利·波特都觉得当初来到中国是他最正确的决定。

  他在这里遇到了金妮·韦。金妮是个英裔华人,父亲是做五金生意的,上面又有六个哥哥。金妮是家中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孩。起初她的父亲是不愿意把宝贝女儿嫁给这个从伦敦来的穷小子的。他虽理解却也暗暗在意。不到一年他靠打零工赚来的钱做起了烟草买卖。当烟草生意做的红火的时候,他转了行又开了当铺。捧着当铺的地契拿去找韦先生,说要娶他的女儿。韦先生说不出话了,便是打心眼儿里敬佩这戴着圆眼镜清清瘦瘦的英国小子,一边点头允了这门亲事。

 

  “詹姆,把衣领子上的饭粒摘干净再去学堂!”金妮的呵斥声从门堂传来,阿不思又哭了起来,“詹姆哥哥把我的鞋子藏了起来!”

  金妮安慰着阿不思,并狠狠地瞪了淘气的大儿子一眼,“叫你每天欺负阿不思,等到了学堂我真该叫先生多打你手板儿!”詹姆的笑容立刻收敛了起来,跑去把阿不思的鞋子拿去。

  “啊,黛玉姐姐来啦!!爸爸,黛玉姐姐来啦!”

  阿不思忽的不哭了,笑声清朗地边跳边叫。金妮急急地嚷着“还没穿上鞋子呢”,阿不思已经跑去那刚刚跨入门槛的女人身边去了。

  “是林小姐。”哈利·波特拱了拱手。

  女人在三月天里仍披着披肩,面色愈发的清冷和苍白,像一张通透的纸,看得穿那纸后面脆弱的灵魂。但矛盾的是,她的眼神又不如身子那般脆弱,虽是弱柳扶风的纤细,却从眼睛里生着一股挺起来的坚韧。像经过暴风后却仍能慢慢直回去的稻草,催不断的。

  林小姐名叫黛玉,也是南方人。据说曾是某个显赫家族的千金,后来这家族没落了,林小姐被迫来到了这海滨城市,变卖了带来的一些家当和首饰,勉强做了帮人刺绣的活儿维持生计。可奈何昔日的千金小姐怎吃的了这种苦,刚刚来到这城镇时便身体虚弱得下不了床,还是随身带来的丫鬟去请了大夫开了中药,才慢慢调养过来。

  病初愈,林小姐便独自来到了洋人街,直直的就进了他这间当铺。那时她白的像一道淡淡的粉灰,身子轻的似是易碎的瓷器。他看着她便觉得提心吊胆,生怕她在他的地上忽的咳出一淌血来。他本着不欢迎的态度接待了这位没落的贵族小姐,但当她打开那包袱里的东西时,哈利·波特却怔住了——那是几件极好的首饰,镯子青翠欲滴,簪子上的珠宝璀璨熠熠。还有几件刺绣品,手艺都是顶好的,无可挑剔。她都轻皱着眉,用纤细却沉着的嗓音一件件地数给他。价格他开的不高,想试探这姑娘,她却淡淡地点了头,叹了口气。他心生怜悯,后来叫金妮悄悄多给点钱,但林小姐心细,临走前打点了一遍,那道细眉再次轻扭起来,“先生不必可怜我,这东西该值多少钱,黛玉心里都有数。”说罢便把那多给的银票还给他,重新披上披风,回到那萧瑟而冷暗的街上去了。

  那所谓傲骨铮铮,哈利·波特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人也拥有的。

  后来林小姐经常拿来东西来他这里当,倒也成了说的上话的朋友。她手巧,教金妮织衣服,也带给詹姆和阿不思零食吃。金妮把林小姐当妹妹,常常煲了补身体的汤送去她的住处,两人倒也处的和睦。

  直到有天,林小姐忽然拿出一张纸给他看,叫他帮忙瞧瞧上面写了什么。

  哈利·波特觉得稀奇,那是一卷羊皮纸,上面用墨水写着英文,字体飞舞而硬朗,明显是一个男生的笔迹。

  “信上大概是问林小姐是何人,怎能与他通信的。”他泛泛的读了一遍,告诉她大概的意思。“林小姐竟有西方笔友?”

  “谈不上是笔友。”林黛玉抿嘴一笑。“我说了这话波特先生莫要笑我。我发现,家中后院那拆不掉的信箱子,竟时不时能递进信来。你说这信箱安在家后面便已是够奇怪的了,竟还能收到来信,真真是稀罕极了。我瞧信上都是洋文,便叫先生给翻译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捉弄黛玉。”

  林小姐认为是有人在戏弄她,便写了回信投进去,叫他莫要再这么做。但不几日,那信又出现在锁死的信箱里了。

  “这封信上又在说的什么?”

  “他说他来自一所叫霍格沃茨的学校,想问问姑娘你在哪里,以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哈利·波特在解释给黛玉听的同时,自己也心生疑惑起来。“看来是个学堂的少年。”

  “他有没有提到他的名字?”看来不是恶作剧了,黛玉好奇起来。

  “他说他叫……汤姆·里德尔。”

  “汤……”

  “汤姆·里德尔。”哈利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并写给姑娘看。黛玉认真地盯着那名字发呆,过了不一会竟出神地忘记说话。

  “林小姐……”哈利提醒她,“怕是要写回信了吧。”

  “是想写回去来着。”她咕哝着,瘦弱的手指绕着黑发,“我倒要瞧瞧这莫名其妙的信件儿是什么样的人写来的。”

  “那人怕是不简单啊。”他推了推圆框眼镜笑笑说,“每次林小姐用中文写回去,他竟都能看懂并用英文写会来,若是他没有一位中文翻译,那便真是了不得了!”

  “或许这人会变戏法,把中文生生变成了洋文,又用法术塞进了我的信箱!”说罢这玩笑话,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金妮掀开帘子走过来,“在聊什么呢,笑成如此癫狂。”她嗔怪哈利,阿不思亲昵地扑到黛玉身边,黛玉自然笑吟吟地打开铁盒子数出两颗牛轧糖给他吃。“可别叫你詹姆哥哥瞧见了!”阿不思嚼着糖重重地点头,詹姆正在长蛀牙,吃不得糖果。黛玉心细,都记着。

  过了几个月,黛玉竟自学起了洋文,常常来哈利的当铺请教起他文法。她天生聪慧,半年来竟大有长进。照着哈利赠给她的那本厚厚的英汉词典,倒也能自己看得懂信上的洋文了。

  她和那位奇怪的笔友通信已有一两年了。她照例用中文写信投进去,不几日便能收到他用英文写的回信。

  黛玉对他的了解其实是模糊的:她只知道他住在伦敦,伦敦也是波特先生的故乡。他是个孤儿,在一所奇特的学院上学,那名字似是叫“霍格沃茨”。有趣的是,那地方平日里是不被人瞧见的,在地图上也没有坐标。她打心眼儿里觉得好奇,写信给汤姆说也想去看看,汤姆的回信上问:黛如果愿意我自然是高兴。恕我冒昧,黛是麻瓜吗?

  什么是麻瓜?

  就是不会使用魔法的人。

  果然汤姆并非凡人。黛玉忧心地写道,我怕正是先生口中所谓的麻瓜,看来是没办法一睹先生的世界了。

  汤姆的信过了很久才回来,他在信上承诺,黛不要灰心,我一定会带你来霍格沃茨的。

 

  就这么你来我往的写信,黛玉乐在其中,神色也跟着精神了起来。哈利·波特经常看到她和金妮一起边绣衣裳边泛起羞赧的笑容。那笑容是柳叶把湖面打出淡淡波澜的轻,是四月天里飞鸟划过天空的寂静。洋人街并不繁华的街道上,她的脸庞是唯一的暖色。

  “黛玉妹妹怕是恋爱了吧。”金妮打趣她,黛玉却脸颊一红,眼睛里亮亮地溢出光彩。“好哇,姐姐又在调侃我了!”两姐妹笑成一团,手中金丝般的线在阳光地儿底下熠熠的闪耀。

  她不懂得算不算上恋爱,毕竟汤姆从未像别的洋人般甜蜜地唤她“达令”“哈尼”,他每次都会写“亲爱的黛”。他说他喜欢她的名字,发音和他喜欢的单词是一样的。她查过词典,同音是die,死亡的意思。她板起脸教训汤姆不正经,开这种玩笑。汤姆回信却颇为正色,说这正是他喜欢的字,若有戏弄了她的地方,他定被梅林捉去下地狱。黛玉不认得梅林是谁,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日子看似不温不火地过着,实则一切的阴郁都在平和的表象下波涛暗涌。经济的萧条使更多的异乡人离开中国,到了秋末的时候,哈利·波特的当铺店撑不下去了。洋人街被一户富商包下来要改做皮包市场的生意,他绝望地想,熬过来这么久都是徒劳,到最后还是要被一锤子敲倾倒了屋顶。他仿佛能失眠的夜里听到那瓦砾纷纷掉下来的声音,就盖在他脸上,眼睛上,口上。粉灰扑簌簌地往下坠啊坠,像林小姐脸上轻沾的脂粉。

  说到林小姐,她的日子看来也不好过。

  那与她通信的洋学生汤姆·里德尔,已是有三个月没来过信了。

  黛玉是焦灼的,她坐立不安,也食不下咽。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他回信。最后一封信她从枕下翻出来读了再读,用中文读,用英文读,直到背得滚瓜烂熟了,烂进肚子里,刻在了心里。他还是没有回信。

  我要在霍格沃茨做一件大事了,这件事只有我能去做……我虽骄傲,却是惶惑的。我也不知我为何要写信给黛,想着若黛劝一劝我,我会不会动摇了这决心……但这决心又是万万动摇不可的,我非要创立我的王朝不可。

  也正因此我才矛盾。又不想在黛的面前展露我血腥而黑暗的心思,又想完成自己的野心,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到时候黛就可以来到我的世界了,我亲自去接你,让你和我一起在霍格沃茨的天文塔楼俯瞰我的世界。

  

  黛玉看的心惊胆战。她大概这么理解的,却总觉得自己对汤姆的理解错误了。急着跑去找波特先生给瞧瞧是哪里翻译错了。哈利·波特深锁着眉头,看罢后只摘下眼镜叹了口气:“姑娘没读错,这里德尔是要在伦敦掀起腥风血雨了。”于是这愁事再添一笔——东方的生意做不下去,故乡也岌岌可危。他是无退路了。

  黛玉回到自己家中,急急地写了回信。叫他万万不可做错事,就此罢手——即使他完成了那雄雄野心,但黑暗和血腥也是洗不掉的。就此罢手,就此罢手吧!

  写到最后她伏到纸上哭泣起了。

  眼泪氲湿了单薄的信纸,一团团像窗外浓郁的乌云。

 

  关于汤姆·里德尔的消息,从此了无音讯。他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从黛玉的生活里蒸发了,消失了,唯一的痕迹便是那一卷卷泛黄的羊皮纸,脆弱地证明他确实来过信。

  可那纸上的墨,不知为何也开始褪色了。

  随着墨迹的淡化,黛玉的身子也日渐消瘦。但她还是坚持每天都看他们曾经的来信,到最后是卧在床榻上看的。

  十一月来时,她已经下不了床了。她叫丫鬟拿来火盆和信件,读给她听。丫鬟不懂洋文,她就开始流泪,清冷的泪寥寥的挂在惨白的小脸儿上。丫鬟看的小姐伤心,忙去当铺找波特先生,哭着磕了几个头,请他去给小姐读信。

  “小姐快不行了,求求先生救救小姐罢!”

  哈利·波特正在收拾家当——明日他就要关了当铺离开这城镇了,心里正盘算着要不要去和林小姐打个招呼,正巧那丫鬟跌撞着就进来了,先是咣咣的磕了响头,接着便抽抽涕涕的说着什么。他听得心惊,急忙跑去林小姐的家中。

  ——她和他第一次见到她是一样,苍白憔悴得像一张纸。只是这纸似是被穿透了,几欲要撕碎自己了。她瘦得厉害,像一具骷髅。嘴唇发白,没涂胭脂。睁开眼睛看到哈利来了,想坐起来又被他拦下了。

  “你怎的病的如此厉害?”他震惊,“我去给你请医生!”

  “不必了。”她轻声而清晰地说,“黛玉心里有数,我已是命不久矣。”

  就像他第一次见她时,她轻皱着眉头,细细地说,这些物件儿值多少钱,黛玉心里有数。

  先生不必怜悯。

  即便是到了生命垂危的时候,这女人眼神里的东西也是不会变的。哈利·波特对她肃然起敬。他端直了身子:“小姐有什么事吩咐波特,尽管开口罢。”

  她终是笑了,仿佛这才是她临终前的夙愿般。她叫丫鬟拿来了旧信,流了两行清泪。

  “波特先生就为黛玉读读信吧。”

  

  哈利·波特开始读信,他读的隐忍,每读一句眼前的女人仿佛愈发苍白一分。这信原本是纯粹而好奇的,后来,写信人的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人有着极大的野心,并毫不掩饰地展示出来。波特读的心惊起来,心想若搁在中国,定是个推翻王朝的叛乱者,是谋逆的大罪,世人当诛之。

  我想做的事在我们世界里是不被允许的,他们称它为“黑魔法”。但我并不觉得我有错,只要能改变这个愚蠢的世界,用何种手段达成是无所谓的。黛提到的担心是无谓的,我完全不怕邓布利多,是的,他是很厉害的巫师。但我并不畏惧他。

  ……

  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我了,黛还愿意来我的世界吗?

  ……

  哈利·波特翻到下一封信时愣了一下。汤姆·里德尔在信纸中夹了一枚徽章。

  那枚徽章上的图案,他在哪里见过。

  ……

  “他说他来自一所叫霍格沃茨的学校……”

霍格沃茨。

哈利·波特想起来了。

11岁那年暑假,弗农姨夫的家中忽的飞来一只猫头鹰,猫头鹰只丢下一封信就飞走了。那封信上写着他的名字,火漆印章的旁边有个奇怪但并不难看的图案。

他没能拆开他,弗农姨夫便拿去了那封信烧掉了。

那封信的地址是一串长长的、他不认得的英文。现在他想起来了,首字母是H,Hogwarts。

“这枚徽章,是汤姆赠给我的。”床上的黛玉见哈利望着手心里的徽章发呆,便微笑着解释。此刻她已是气若游丝了,勉勉强强还能张口讲一两句话。

“他来自霍格沃茨。”哈利机械地说。

  “是。”

  黛玉忽然用尽了全力,抓住了哈利的手腕。她的手心汗津津的,湿冷。哈利一惊,急忙看向她。

  她的脸庞透明得如鬼魂。“黛玉临死前还想求波特先生最后一件事。”说着那两行泪又不自禁地落了下来,但眼神仍是坚韧。

“黛玉想请波特先生代写一封信给汤姆,告诉他……无论他想做什么,不要做。不要做徒劳的事情了,黛玉是无法拖着这幅残躯去往他的世界,无缘看到他的天下了。

“请叫汤姆好好的活下去,告诉他……我从未觉得他可怕,我不怕他杀了自己的父亲,也不怕他会与蛇讲话。黛玉只怕他一错再错,跌进真正的地狱里去。

 “他的先生说他不懂得爱人,他不以为然。若他真的对黛玉有情,就不该赴往黑暗里去……咳咳,咳咳……其实黛玉早就能看出,他本是无情之人了,黛玉从未天真地奢求能换他浪子回头。

“此生能遇到他,是黛玉三生有幸。如果他能看到,那么这是黛玉此生写的最后一封信了。波特先生……”她的泪已经打湿了枕头,那眼睛里最后的坚强也消失殆尽了。哈利眼睛一阵刺痛,连忙低下头用力地写字,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小丫鬟跪在一旁哭得呜咽,黛玉却模糊地勇敢了起来,反而笑了出来。“波特先生也莫要伤心,黛玉能遇到波特先生这样的知己,也是得了幸。如若以后先生还能回去伦敦,帮黛玉看看他罢。看看他,是否回了头。”

“黛玉,谢过波特先生了。”

他去她的后院子,第一次见了那个神奇的信箱——那不过是个普普通通、锈迹斑驳的灰绿色铁皮箱子。她在旁边种了花草,任谁都看得出植物的主人在花心思照料着。花草的旁边有个小木凳,他猜她便是坐在这里日夜等着他的来信吧。与这花草一起等着。

他抹了把眼泪,回到正屋里去时,她已闭上了眼睛。

泪痕未干的脸上是安详的笑。丫鬟伏在她身体上哭得撕心裂肺,他心想这丫鬟随她来到这里,服侍她直到死去,倒也算上一个忠。哈利·波特把眼泪擦了个干净,拾起地上散落的羊皮纸,那上面的墨水字迹,已是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五个月后哈利·波特回到了伦敦。这个他发誓再也不回来的地方。

听说伦敦沦陷了,在一个面目狰狞、使着黑暗力量的老人手里化成了一团散不开的浓雾。一种吸人魂魄的鬼魂终日在黑色的天空上方飘荡,不会使用魔法的平民惶惶不可终日。大不列颠成了黑暗之国,想逃出来的人逃不出,想回去的人回不去。

哈利·波特是和当年一起在洋人街开店的一个老熟识偷渡回去的。他把金妮和两个孩子暂时安顿在了娘家,自己只身前往伦敦。

不仅仅是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是要揭开霍格沃茨和那个叫汤姆·里德尔的人的谜团。

他如愿见到了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

  

 

  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只是刚回到小惠金区——那个地方如今已是一片废墟了——头便开始剧烈的痛了起来。他跪在地上大口的喘气,额头上火辣辣的痛感消失后,那穿着宽大斗篷的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了。像是一只黑色的巨鹰罩住了天空,在阴翳里哈利望见了两点猩红。

  “向伟大的黑魔王大人行礼。”

  他身边戴着兜帽的男人沉沉的命令哈利。但男人似乎阻止了他。

  “真有意思……是个巫师,却不懂得魔法。”他的声音嘶嘶的,像一条阴冷而危险的蛇。哈利含着辛辣的泪抬头瞪视着他。

  “我要找汤姆·里德尔。他在哪里。”

  男人向后退了一步,同时举起手中的魔杖,惊愕地放大了那双猩红的瞳孔。

  “你说什么?”

  “我要找汤姆·里德尔!!我知道他一定在这里!”哈利用力地站了起来,几乎是抓住他的衣襟了,“他是霍格沃茨的学生!他一直在研究黑魔法!我是受林小姐的嘱托来救他的!他!他为何要如此——”他声泪俱下,而面前的男人面色惊疑,那张扁平可憎的蛇脸上只剩下两点熄灭的红。他吩咐那带兜帽的矮个儿男人退下,接着便陷入了沉默。

  “你说的林小姐,可是黛?”

  良久后,他吐出这句话。

  哈利放开他,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

  “你是……你是!”汤姆·里德尔。他只听过她口中说他黑发如墨,面容英俊,是一个俊朗少年的模样。

  但眼前这个搅弄风云的魔鬼,就是汤姆·里德尔把心魔变成了现实的模样么?

  爱呵,恨呵。他突然替林小姐觉得不值。一切都不值当起来。简直是,可笑极了。

  “她有没有来到伦敦?”

  哈利·波特看着伏地魔。

  “你这执迷不悟的魔,竟还妄想她同你一起来这地狱。”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原来这大不列颠乌云滚滚的天,不过就是是她滴在信上晕开笔墨的泪!”说罢他仰起头,悲戚地哈哈大笑起来。伏地魔垂着手沉默着。

  “你要等的人,她和汤姆·里德尔一起死在东方了。”

  他们一起死了,你再也看不到他们了。林黛玉死了,汤姆·里德尔死了,伦敦也死了。

  他早已没有知己和故乡了。

 

  番外:

  汤姆·里德尔十三岁那年在有求必应屋里找到了一个柜子,柜子里躺着一张纸。纸上面是方块字,他看不懂,便花了两天时间学了翻译咒,魔杖一指,上面的方块歪歪斜斜地变化成了英文。

  上面写的算是一首诗,只是翻成了英文后就没有韵味。写的大概是花落了人亡了,什么都没了。汤姆·里德尔反复地读,读完后给写信的人回了信,放在了柜子里。

  每隔几日他总能在柜子里看到回信。他觉得新奇,和一个陌生的东方女子通信成了他的秘密。这女子倒也是聪慧好奇之人,他向她讲霍格沃茨,她倒也能听得懂。

  汤姆是喜欢她的。

  到后来他便开始隔一个月去一次有求必应屋取信了,他对于黑魔法的渴望远远高于和一个东方女子通信。他在信中袒露出自己的野心以及对黑暗力量的热切。

  自然她是担心的,怕他走上歧路。已经走上了,他读着信面无表情地想。她叫他罢手,他不听,觉得黛小看他。尽管起初几次他有过些微的动摇,但斯莱特林的血液在他身体里肆意的窜动。学习黑魔法吧!改变愚蠢的大不列颠吧!统治整个世界吧!成为王!成为力量的拥有者!他听从了内心的声音。

  黛,你马上就能来到我的世界了,我的王朝,我的时代。请你等我。

  后来,柜子里始终没有没有再出现过她的回信。

  他也离开了霍格沃茨,再也没有去过有求必应屋。

 

  五十年了。

  伏地魔踏在昔日踏过的楼梯上时忽然想起。

  学校空无一人,寂寥得阴冷,像是一座地牢般的空荡。霍格沃茨没有开办下去。他杀了邓布利多,攥着渴望已久的老魔杖回到了霍格沃茨。

  但其实到头来,他得到不过是一片废墟。

  四大学院的旗帜潦倒地挂在墙上落满了灰尘,有些被踩在脚下沾染血迹。是那晚他率领食死徒杀进来时染上某位巫师的。

  他来到这里。

  他其实是没有勇气再进来有求必应屋,但所幸,那个破旧的柜子仍好端端地留在那里,他打开柜门,里面是空无一物。他松了口气,直起身子却不知为何寥寥地大笑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期待看到什么,又害怕看到什么。

  但当他想转身离开的时,柜子里突然多出了一封信。

  信上是斑斑泪痕。

 

 

  ……无论你想做什么,不要做。不要做徒劳的事情了,我是无法拖着这幅残躯去往他的世界,注定无缘看到你的天下。

请你好好的活下去,汤姆·里德尔。我从未觉得你可怕,我不怕你杀了自己的父亲,也不曾怕你会与蛇讲话。我只是怕你一错再错,跌进真正的地狱里去。

 你的先生说你不懂得爱人,你倒不以为然。但若你真的对我有情,就不该赴往黑暗里去……其实我早就能看出,你本是无情之人了,我也从未天真地奢求能换你浪子回头。

就这样罢,汤姆。幸逢遇你,已是黛玉三生有幸。如果你能看到,那么这是黛玉此生写的最后一封信了。就此告别。哈利·詹姆·波特代笔。

 

五十年了。

他终的明白,原来五十年前的汤姆·里德尔,是在与五十年后的黛通信的。只恨这柜子捉弄人,偏偏要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了错,要他错过了她最后一面。但若真是时空倒流,他又知道曾经的自己并不会去看她……不仅仅是因为即使到了东方也是见不到黛的,更是因为他本性如此。曾经的汤姆·里德尔想过,若是黛叫他不要做这错事,他会不会心甘情愿地为她罢手。

不会的。

他从来都是伏地魔,他的心就是魔。他是不可能为她回头的。无论重来多少次,他始终是不愿她的善良沾染着自己的恶的。他更不会因着她的善而让自己也改变的。

对不起,黛。答应带你来看看霍格沃茨……几十年光景过去,这里也成了灰色的废墟。和你信里提到过的灰冷冷的江南街道,也无二致。

后来有人看到,那黑魔王攥着一封信从霍格沃茨的废弃城堡里出来不知去向了哪里,那张灰白的脸上竟挂着两行血泪。大家嗤笑他看见了幻影,但从这后来谁也没见过伏地魔了,食死徒和摄魂怪从此在伦敦消失踪迹。

 

哈利·波特在平定了风波后的伦敦安了家,接来了妻与子。

那晚他做了个梦,梦醒后额头的伤疤火辣辣地疼了一阵儿。醒来后拭了冷汗,想起梦境又忽的笑了起来。一旁醒来的金妮问他做了什么美梦,他摇摇头叹气,是噩梦。梦到我坐了条火车去了一所城堡,那里面的人都会使魔法,拿着一根小木棍子挥啊挥,东西就变出来了。后来啊我梦到那个蛇脸的魔鬼了,我与他战斗,想同归于尽,奈何命运不让我死,倒是那魔鬼,永眠世间了。”

金妮笑他这梦倒是做得尽兴,“有没有梦到我?”

“自然是梦到了,还梦到和夫人生了两子一女。”“那女儿是从何而来?”金妮被逗笑了。哈利·波特笑着摇了摇头。“日子还长,若夫人愿意我们可以给詹姆和阿不思生个妹妹。”金妮羞红了脸嗔怪他。

“夫人,梦里我成了会使魔法的英雄,人人都敬我,他们唤我大难不死的英雄。”

“那我可要跟着沾沾光了。”

“我还想起来,战到最后的时候,那蛇脸的男人——就是跟你提过的里德尔。是对我说了话的。他说他对林小姐始终有着愧意。”

“竟只抱有愧意么?”

“他爱她。”

无论是年少的汤姆·里德尔还是老后成魔的伏地魔,他们都爱她。

 

也正因如此,他放弃了已经没有她的大不列颠。

尽管故人已死去,尽管心中的恶并未因她改变。但他一生都爱她。

 

只有这一点,是五十年都没有变过的。

 

20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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